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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哈卡第五周日常

周一早上去当地大菜市场Abastos买菜,顺便再次光临上次去吃的Netflix上的memela店,想买他们自家做的辣酱salsa morita。到的时候已经有很多顾客了,问她们卖不卖辣酱,她们忙得不可开交都没理我。于是坐下先吃,旁边坐的几个顾客都是从美国来度假的墨西哥人,也都是看了Netflix专门介绍这个店的那集之后来的。他们一行人12个家人朋友一起来墨西哥旅游一周,很难想象组织12个人旅游得多少麻烦事儿。吃完时看她们不是很忙了,再问卖不卖辣酱的时候,她们终于有空儿了,盛了一小杯卖给我。

自从跟朋友上了厨艺课,开始有了用只有当地才有的食材做饭的欲望。于是在大市场买了西葫芦花儿、当地香叶epazote、huitlacoche玉米上长的菌类、Oaxaca当地奶酪quesillo和玉米饼,打算做quesadilla。回到住处,发现缺了奶酪和西红柿,付了钱结果忘了拿。于是又走回跟个大迷宫似的大市场,竟然找到了那两家摊子,卖西红柿的大妈看到我马上把我的那袋儿西红柿和青柠递给我,说忘了拿给我留着。但到了卖奶酪那家,因为他们奶酪都是已经装好袋子摆在那儿的,他们也不记得我到底拿了没拿。没想到他们竟然有摄像监控录影,说先查一下再说。我看周围的摊子竟然也都有摄像头,之前都没注意过。卖奶酪的大叔很认真的往回倒监控录像,看来之前肯定也有人付了钱忘了拿,或者拿了却说没拿贪小便宜的。我等了10分钟终于倒到我的录像那儿了,他们看了我确实付了钱没拿奶酪,还跟我抱歉了半天说不好意思让我等这么久。

回家看旁边邻居家的石榴树上结的石榴掉我们这边儿了,捡起来给房东,她说你吃了呗,没事儿。黄色的西葫芦花儿是可食用的,是这儿常见给素食者的肉类替代原料。同样,huitlacoche菌类也是。这东西长得有点儿恶心、黑灰色的、是长在玉米上的菌类,吃起来像蘑菇。在这儿卖很便宜,但据说在其他一些国家是高档原料,进口的特别贵。Oaxaca奶酪quesillo一般卖的时候都是绑成一个球状,需要自己慢慢撕成小条儿再用来食用。我用厨艺课老师朋友给我的pequin小辣椒(类似小米辣)做了另一种辣酱。

很多朋友都跟我说很羡慕我现在自由自在的生活状态,大部分时候我也很珍惜并享受现在的生活状态和方式,但说实话偶尔情绪会有点儿低落。旅居墨西哥三个多月了,大部分时候不乏新鲜感,总会认识些新朋友、参加些新的活动、去周边的小镇旅游等。但认识的大部分人毕竟都是过客而已,很多见了一两次、聊的大多是表面肤浅的话题、之后便不再会有更深层次的交流了。能继续保持长期联系、并交心的朋友少之又少。其实我也是过客,即便在一个城市住了两个月,也很难和当地人或者居住在这儿的外国人保持长期的友谊。上周末自海边儿四日游回来不知为什么就感觉特别低落,孤独感特别强,特别想念在美国时能经常见面的朋友们。在这儿虽然建立起了自己的日常常规,但三个月之后墨西哥对于我来说毕竟还是个新的生活环境,每天都在吸收新的语言、新的文化和新的信息,有时候觉得脑子都不够用的,会很想念生活了多年的熟悉的环境,这就是所谓的舒适圈吧。我清楚地知道这种想回到舒适圈的感觉是短暂的,等明年回了美国,估计过不了多久就又想旅居别的国家了。生活总是一个围城。但如果一直生活在一个舒适圈里、没有挑战,怎么会有成长呢?想起忘了在哪儿看的一句话,稍有夸张,但说得很现实:“If you are not growing, you are dying.” 人也像植物一样吧,如果植物停止生长,那也就慢慢开始死亡了。

之后跟两三个朋友聊了我前几天低落的感受,因为他们也有类似的经历,所以很容易理解我。跟他们聊了之后感觉好多了,意识到这是个不可避免的过程而已。厨艺课老师朋友说他几年前背包旅行南美一年的过程中,在不同的国家会学习当地的饮食文化,跟当地人用当地的食材和传统的方法来准备制作食物,也会在一些当地的饭馆志愿帮忙做饭。他回到墨西哥之后,决定搬来这个新的城市重新开始。他租了个地方、一手建立了自己的厨艺工作室,有时间时也会帮朋友的food tour带团介绍品尝当地美食。他说他旅行时特别渴望回来后能有个有正经炉灶和烤箱的大厨房、现在他有了自己设备俱全的大厨房、种植物的小花园等,但想再去旅游时就会有很多顾虑和物质上的牵绊,得想办法把自己现在租的地儿租出去才会考虑长期旅游。西班牙语里关于”围城“的说法和英语类似:”邻居家的草总是更绿“。

聊天中了解到他还是个社区食堂的组织者,做饭给流浪汉或穷人提供食物。他做这个是纯志愿,完全没有任何收入,甚至还要自己搭钱进去。他有时厨艺课完了有省的食材或食物,他会带去社区食堂。他还会去那个Abastos大市场,游说那些卖菜的小贩,希望他们能捐助食材。自从我来到这个城市,每次提到Abastos大市场基本所有的人都会跟我说这个区不安全,市场里会有抢手机、偷窃、贩卖毒品的。我这朋友是唯一一个没这么说的人。他说在同一个城市也会存在地域、种族歧视,因为这个区比较穷,很多有钱人或装作是有钱人的人会看不起穷人或穷的区域,所以他们总会贬低丑化穷的区域。从他这儿我也学到个有意思的新词儿:Whitexican。这个词儿是White Mexican的缩写,但并不是指肤色较白的墨西哥人,而是指那些有着“白人优越主义”的处于上层社会墨西哥人。他们一般都有较优越的社会和经济地位,并没意识到在墨西哥普遍存在的不平等的社会问题。在墨西哥最穷的一般都是原住民,他们大多都是肤色比较深的种族。他说他对这个区的大市场里的人有着很特别的感情,因为他为了给志愿的那个社区食堂筹集食材,他经常来这儿游说。他说虽然这儿的很多小贩并不富裕,但他们总是会热情地捐助食材,而且并不是像我想象的那样只捐助剩下的卖不出去的不太新鲜的食材,大多数时候捐的都是质量很好的食材。他说往往那些拥有的越少的人会给与越多。除了游说筹集食材,我这朋友还通过他的厨艺工作室的网站募集资金、并把收入的一小部分投入到这个社区食堂里,也会帮助一些贫穷的原住民社区。之后我俩在市中心溜达,路过了个小棚子,这里在纪念在一个海边原住民小镇死去的政府镇压屠杀的村民,棚子里的当地原住民在贩卖一些他们制作的衣物和食物来筹集资金来帮助那些失去亲人的家庭。我这朋友马上停下买了些东西援助,并询问是否他能提供任何其他帮助来支持他们。虽然说我也很喜欢帮助他人,但跟他比起来,我还没那么无私,真的很敬佩他。

自我从城市中心的中心搬到现在这个只有当地人的居民区,感觉像换了个城市,跟在市中心住的那两礼拜的经历完全不同,看到了更多的当地人的生活状态。之前都没注意到过房子顶层的大水箱。搬来这儿后见过好几次载满水的大卡车会开进小巷里,用大皮管子连到家家户户二层的大水箱里来蓄水。房子顶层有大水箱是因为水压的问题,水箱在顶层因为重力洗澡什么的水压才会够。如果水箱的水快用完了,房东需要付钱叫大卡车来蓄水。搬来后还发现这儿的物价比之前那片儿低很多。市中心的物价都是给外国游客开的,而这片儿生活的毕竟都是当地人。我一般不去咖啡店,一天跟厨艺课老师朋友去我这儿附近的一个老夫妻开的小咖啡店聊天,发现这儿咖啡的价格比隔着一条街另一面的一个咖啡店便宜很多,朋友说gentrification(城市绅士化)已经快扩张到这片区域了。市中心有越来越多的高档小资的饭店和咖啡馆,服务外国游客。有些特别高档的地方跟美国的价格差不多,我朋友的政治立场导致他会极其抵制去这些地方。他说这些地方的老板会打着“Oaxaca饮食文化、支持原住民、应用本地食材”的幌子开很高的价格赚很多钱,但并不会用赚的钱用于支持当地人的小本生意,这样并不有助于当地的经济发展。这三个多月来认识了很多提倡人权权益、关注社会问题的社会活动主义积极分子,他算是比较激进的一位。

跟朋友去了附近的一个小镇San Martín Tilcajete,这里以制作alebrijes而著名。Alebrijes是墨西哥民间艺术特有的一类色彩艳丽的奇幻生物手工艺品。这一艺术形式由一位墨西哥城的工匠创造的,其灵感源于他一次生病卧床失去意识时梦到的各种异兽,是现实中的动物和其他奇怪生物的结合体。等到康复后,他在这些梦中意象的基础上创造了许多纸雕作品。最初的alebrijes都是纸雕工艺品,后来Oaxaca瓦哈卡的一位雕刻家将其与当地的木雕动物传统相结合,创造了木雕的alebrijes。据说迪斯尼电影《寻梦环游记》(Coco)的创作也受到了这个小镇和alegrijes的启发。当地的一个小作坊里的艺术家告诉我们:他们复杂的比较大的作品可能需要好几个星期才能完成雕刻,然后再需要几个星期才能完成上色和拼装,这是一个艰苦的过程,需要很大的耐心和对艺术品的热情。

参观完Tilcajete小镇,我们又搭车去了另一个小镇Ocotlán,每周五这儿有当地的大集市,很热闹。

周六徒步组里发布了个信息,组织一起去之前爬山的地方,但不同的是晚上天文台组织了个面相公众开放的观星活动。我们下午三点半在山脚下集合然后一起徒步到天文台。到了之后门口已经架起了好几台专业天文望远镜了,旁边还有些工作人员搭建的知识讲解台。四点开始有个天文学家的讲座,由于西语能力有限,听不太懂,听得我都快睡着了。而且内容比较深奥,估计就算听中英文的我也会睡着。哈哈。出来后旁边有个台子,两个科学小丑在给小孩儿们做科学实验讲故事。我们继续徒步,等回来了天黑了就可以观星了。回来后看了月亮,天文望远镜里的月球表面好清晰啊,很像微信的开启界面。还用另外的望远镜看到了有着光环的土星和木星,太神奇了。

观星之后,徒步组织者提议去吃Netflix上介绍的另一个街摊儿Tlayudas La Chinita,这儿以卖Oaxaca瓦哈卡最特色的食物tlayuda而出名。我一直都想来尝,但因为地点比较偏,晚上八点之后才开业,所以一直拖着没来。这次正好跟他们结伴儿一起来吃。我们七点半就到了,街角贴了个小标,但太早了,卖吃的的人还没到。不过已经有5个人在前面排着“队”了。其实也不是“队”,所谓的“队”就是大家问一下你是几号,自己记着自己的号码而已,我们是6号。过了十分钟,街摊儿的人来了,一大家子六七个人下车,分工在墙上挂上招牌价格、在过道上摆了十几个小板凳、架好炉灶、准备好食材、用铁链子栓了圈围栏、问我们号码然后给了我们张有着号码的小纸条儿。周围人越来越多,没有所谓的“队”,大家都围在围栏外面,看他们准备做tlayuda。看起来比较混乱,但徒步组织者一直跟我说”放心吧,这个系统是乱中有序的,不要担心。“

等位时旁边坐了对儿荷兰来的五十多岁的夫妇,这是他们来Oaxaca的第一天,在网上一个博客里看到这个街摊儿,就顺路过来了。因为刚到,他们还不知道tlayuda是什么食物,于是我给他们详细讲解了一下,这样他们就知道一会儿怎么点了。Tlayuda就是墨西哥大披萨,这儿的tlayuda分大小两个尺寸,小的尺寸其实就很大了,大的那简直就是巨型玉米饼。他们进行流水线工作,叫到你号码时会想问你要大的还是小的,然后在上面涂一层asiento,其实就是猪油,然后再抹上一层豆泥,上面再放上瓦哈卡碎奶酪quesillo、切好的生菜、salsa辣酱、牛油果酱。他们会将这个大玉米饼对半儿折起来,然后加在烤架上用炭火两面烤,外面很脆。之后你选择可以加tasajo(腌制牛肉片)、cecino(腌制猪肉片)或chorizo(墨西哥香肠),这些都是在炭火上烤的。我还是比较能吃的,一个人干掉了小号tlayuda,但一起来的另一个姑娘一半儿都没吃完。那个高大的荷兰大叔点了个大号的,但真的是太大个儿了,他最后也没消灭掉。来这儿之前,我吃过三次tlayuda,这儿做的真的是最好吃的一个了。Netflix街摊儿剧确实没过分夸张,不失所望,值得排队等。

周六去图书馆参加了个语言交换活动,认识了个大学刚毕业没多久的小哥儿。他大学学的是戏剧编剧表演,他女朋友也是,两人都20岁出头儿。他们现在没有所谓的”稳定”的工作和固定收入。他们平时写写剧本、制作道具、有时在当地小剧场里演出。他说他女朋友是个活跃的社会活动主义积极分子,会创作艺术作品来表达她对女权主义、妇女儿童性侵害问题的态度。他接着主动跟我说他女朋友高中的时候,她的一个男性老师企图对她和其他女同学进行性侵犯,甚至会威胁她们挂科。她并未顺从,公开反抗并揭露这个老师的作为,不知道结果如何,但从此之后她就开始很关注妇女儿童性侵害问题。之后我们聊到拉美的大男子主义machismo问题,这在墨西哥更普遍。这个小哥儿说墨西哥的大男子主义确实一直都挺严重的,是在他们传统文化中根深蒂固的,尽管在现在年轻人间好些了,但还需要长时间才会有更多的进展。这位小哥儿有些许女性化,他提到他小时候整个社会对性别角色的刻板印象很严重。如果他说他喜欢粉色、或者想学习跳舞或艺术课,就会被他爸教训一顿。他爸还会跟他说男的不能哭,不能轻易流露情感、显示脆弱。这其实不只是在墨西哥,在整个人类社会还是个普遍存在的问题,只是一些国家更开放包容些,一些国家比较严重而已。他还说由于他女朋友的影响,他会更尊重女性,也会关注更多的女权主义问题。他说他爸很少做家务,从小到大一直是他妈做家里所有的家务,他前几年开始会帮他妈做家务、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体力活儿、也跟他妈学做饭等。跟他聊完之后,觉得这个世界真的需要更多不循规守旧、敢于表达自己看法主见的年轻人,这样这个世界才会有实质性的改变、变得更好。

临时决定周日早上自己去附近一个小镇Teotitlán,上次坐小出租车回来吸取经验了,千万别做前面,因为之后路上还会接人挤在前面的座,难受死了。拦了辆车坐后座了。Teotitlán这个小镇以制作羊毛毯子手工艺品而出名,到处都能看到很多颜色鲜艳的羊毛毯子和小手工艺品。路过周日大集市,一个老头儿叫住我让我尝他家的热巧克力或玉米汁,不知道他家的玉米汁儿怎么弄出来这么多浮沫儿的。等他老伴儿现场手工制作时,他让我教他几句中文,看起来对中国很好奇的样子。

前几天在沙发客软件上认识了个当地小哥儿,没想到他离我很近,再一问得知他竟是在之前提到的Abastos大市场卖表的小贩。他说他住在市外,但周一到周六每天来大市场的摊位工作。他四年前在我去的同一个图书馆的语言交换活动练英语时,认识了个德国女孩儿,从她那儿了解到沙发客这个软件。然后这几年先后接待了几个欧洲来的游客。他接待过的法国德国和比利时的沙发客说如果他去他们国家时会接待他。所以他现在每天努力工作卖表修表,为了攒机票钱去欧洲旅游,还跟我算说等2024年他应该就攒够钱能去欧洲了。

我俩周日下午去了附近另一个小镇San Agustín Etla参观他们的艺术中心。他说咱们坐colective 去,我之前一直认为colectivo指的是随时会停站的小巴车或小公交车,但来了两辆出租车,等车的一堆人一拥而上,我朋友说这种开专门路线的出租车不叫“出租车”,也叫colectivo。怪不得之前纳闷儿怎么会副驾驶座儿塞两人,有空位中途还会停下拉客呢,毕竟价格便宜得跟大公交车差不多,能多塞一个算一个。可惜小哥儿跟我解释的时候,来的两辆车的后座马上被其他乘客占满了,于是我俩不得不又挤前面副驾驶座。

这个小镇在山上,很安静很美,之后得知是因为现在这个艺术中心没有什么展览,否则一般周末人会很多。他说他上次来是五年前了。这个艺术中心里现在唯一的展览是关于共产主义革命书籍的。里面窗户都被大红纸盖上了,灯光也都是红色的。大部分书籍都是关于列宁、马克思主义、切.格瓦拉的,竟然还看到一本关于毛爷爷的书。

从小镇回来坐colectivo,上车时就我两人,马上坐后座儿,之后又上来两人,做前面的人说她会付两人的钱,于是之后路上遇到拦车的司机都没停。还可以这样,花钱买个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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