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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藤水仪式 Ayahuasca

十月底刚来瓦哈卡时,我的那个做针灸治疗师的沙发主跟我提到12月17号在他家的诊所里会举办个ayahuasca死藤水仪式。我当时只是听了一耳朵而已,因为一是根本不确定我会不会在这个城市待到12月中,二是对死藤水仪式的了解并不多,还没感兴趣到为了这个而待到12月中。但因为认识了些当地朋友,也挺喜欢这个城市的,不知不觉一待就待到这会儿了。

一周前沙发主发信息问我还在不在这儿,要不要去参加这个死藤水仪式。我心想反正我房子月租交到了周一,之后会去另一个城市,周六在这儿就去呗。这个死藤水仪式源于南美亚马逊文化,在亚马逊原住民Quechua语里ayahuasca的意思是“灵魂的藤蔓”。参加仪式的人会饮用一种由ayahuasca植物叶子和chacruna咖啡叶制成的饮料,这种饮料里的成分会起到致幻作用,导致饮用者产生幻觉。这种仪式是个超自然的精神体验,网上有研究说甚至可以治愈抑郁和焦虑状态以及其他心理问题。

我之前也碰到过专门去秘鲁亚马逊丛林里去参加这个仪式的驴友。但对这个仪式更真实的了解主要来自于哥伦比亚青旅认识的鼠鼠姐。记得她跟我说过她在瓦哈卡时去尝试了这个,我还专门看了她公众号里写的一篇她的亲身经历。她所描述的经历很奇特,像是在另一个世界里发生的。我的沙发主之前跟我说过他做过14次,每次感觉都不一样,但每次都会对他的人生或他的想法认知有或多或少的改变。

我感觉我还是个比较脚踏实地、不信教、不信神灵的人。也对烟酒无瘾,除了在哥伦比亚尝过一次大麻,再无尝过任何类似的东西,更别提毒品了。决定去参加这个仪式主要是出于好奇,想尝试一下、有个新的体验。一周前问鼠鼠姐去之前有什么注意事项时,她第一反应是“你连致幻蘑菇都没尝过,你就直接去参加死藤水仪式?!这可比致幻蘑菇厉害多了。”弄得我去之前的几天一想到这个就紧张兮兮的。问了好几个周围的朋友,他们都参加过,每个人的经历都不同,但都说呕吐是很正常的。

这个仪式晚上八点开始,一个参加过的朋友建议我去之前不要吃饭了,我想也是,吃了反正也是要吐出来的,于是午饭之后就没吃任何食物就去了。按说参加仪式前的一周应该戒烟戒酒戒肉戒咖啡因,为减少体内毒素,清理身体。我没太放心上,肉多少吃了些,觉得影响不会太大。我八点前到了,房间里只有两个人,他俩都是住在德州边境的墨西哥裔美国人,昨天才坐飞机到这儿,是专门来参加这个死藤水仪式的。其中一人之前参加过,然后撺掇他从未参加过的表兄跟他一起来了。他的表兄和之后另一个参加者竟和我沙发主是初中同学。之后又来了几个参加者,有几个是我沙发主针灸治疗的患者,一共八个参加者。

死藤水仪式都是在萨满的指导下进行的,萨满需要主持掌控大局、控制饮用计量、保证每个人的安全。我的沙发主认识这个萨满很多年了,之前的14次都是跟他参加的。这个萨满是个六七十岁的老爷爷,他之前是电子工程师,他祖母是是个萨满,于是他27年前改做萨满。每个人开始前填了张调查问卷,里面的问题大多是关于个人情感创伤经历的:是否是被收养、跟父母关系如何、是否经历过暴力或性侵、是否丧失过至亲并无法走出来、是否离过婚等。萨满说这些问题可以在仪式进行过程中帮他观察参与者的反应,以控制之后的走向。来的参加者带了睡袋、枕头、垫子等,我沙发主借了我这些,我找了个靠墙的位置把垫子铺在地上。我们都填好问卷后,出门萨满给我们一个一个地驱邪:给我们身上盖个白布、他嘴里念着咒语和祈祷词、往嘴里灌了口类似柠檬汁的饮料,然后噗地一下喷在我们身上,转了一圈,再喷一次。回到屋里,大家坐在自己的垫子上,萨满让我们做了些呼吸练习、跟着音乐晃动身体放松、还让每个人吃了个维他命C的药片,说是有助之后死藤水的吸收。萨满还给每人发了个极小的塑料杯子、一些手纸和一个大塑料袋(如需呕吐)。

在这一切准备就绪后,终于开始分发死藤水饮料了。猜猜他制作的饮料是装在哪儿的?哈哈,当然是用可口可乐大瓶子装的了!(墨西哥是可口可乐饮用大国)。颜色也跟可口可乐类似,但更深一些。味道像某种熬的很浓的中药,难喝是肯定的。沙发主说这个萨满比较“仁慈“,他会先给很少的计量,之后每半小时或40分钟如果毫无反应,会再给一剂。我看周围的人有的坐着,有的直接躺垫子上。

我抱着个观察者好奇的心理,每次饮用或开始有反应时我都会看表。9:10第一次喝,9:50第二次,10:25第三次,身体上唯一的反正就是肠胃开始蠕动,有气体排出,据说这就是清理体内毒素的正常反应。但在精神上多次无反应之后,我甚至开始怀疑这个仪式的真实性,心想如果有人一晚上这么喝下去但啥反应都没有会怎么样?我多虑了,11:10是最后一次喝。喝了四次之后大概快半夜11:50左右终于有反应了。周围也有几个人像我一样,连续喝了三四次,之后他们是不是又喝了我就不知道了。

在有反应之前的近三个小时之内,我只是躺在那里,房间中间有个普通的便携式小音箱放着不同的音乐,记得有的是类似亚马逊原住民击鼓吟唱的节奏性很强的音乐,有的是很空灵的吟唱、还有类似赞美诗的音乐、还记得听到孩童的笑声,这期间很放松。之前听到的别的朋友的经历大多是他们看到了很多奇特的画面、人、生物或他们死去的亲人。但我真的基本没产生视觉上的幻觉,更多的反应是听觉上的。

喝完第四剂,开始感觉有点儿发冷,萨满又给了我个毯子,我也感到口干。开始真正有反应时,感觉本并无任何特别的小音箱放出的音乐突然变成立体环绕声,360度无死角把我包围在中间,某个瞬间仿佛看到在亚马孙丛林里周围都是原住民在击鼓,但并不是个清晰的画面。除了这个模糊的视觉上的幻觉,我只记得听到的音乐旋律都变得极其优美,抽象的旋律结合闭着眼睛还能感到的房间内的光线一起交织、扭动、旋转在一起。记得某一刻特别享受当时的音乐,听得开心得微笑,但下一刻的音乐突然变得很伤感,我无法自控得开始流泪抽泣,当时并没有想到任何伤心事儿,只是音乐产生的作用。还记得听到某些音乐时,我的腿手会无法控制地跟着音乐旋律抖动。某些很轻盈跟安静的音乐,感觉有人就趴在我的耳边轻语。有意思的是每次睁开眼睛看周围时,一切都正常。也可以听到别人起来上厕所、打鼾声、轻度呕吐声、跟萨满的对话声等。

对于我来说,不喜欢喝酒或服用任何外来的会对身体产生影响的东西的最大一个原因是我不喜欢那种不能自控的状态。这次也一样,虽然产生反应后我是很享受听到的音乐和放松的状态的,这种状态持续了两个小时左右,虽然期间我会刻意睁眼观察附近的情况,但后来我意识到我不想睁眼回到现实中,这种不能自控的状态让我稍有惶恐,于是强迫自己睁眼回到现实中。而且当时正好需要去上厕所,坐起来时看到萨满正扶着另一个姑娘去厕所,等她出来我站起来时也感觉晕眩,坐到马桶上盯着地板砖看的时候,发现方形地砖上的直线纹路开始扭曲并旋转,过了一会儿旋转才停止。出来后躺下慢慢睡着了,没过多会儿听到有个人吐得很厉害,持续了半个多小时,感觉他内脏都要被吐光了。想想还好我自中午就没再吃东西了,庆幸自己一晚上没吐。凌晨四点时萨满关了音乐,说整个死藤水仪式结束了。他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需要经常熬夜做这个仪式也真是太不容易了,而且他还是我沙发主专门请他从墨西哥城来的。大家跟他致谢后,大多又继续睡去了。早上六七点醒来,大家就陆续离开了。

出去跟我沙发主交流感受并问了他一些问题。他说这个仪式一般在夜晚进行是因为白天不够暗,有日光和室外噪音的影响。他说我们这群人全是比较安静的,之前他经历的有反应特别大的:有大吵大闹的、有跟被魔鬼附体了似的。这次有个姑娘中途醒来跟萨满交流说她看到不好消极的幻象,我记得听到萨满给他喷水重新驱邪的声音。沙发主说那个吐得很厉害的人是他初中同学,他的人生中经历过几次特别困难的时期,很不容易。还有的人的反应是腹泻。他说另一个姑娘跟他说她看到了她逝去的外婆,试图告诉她一些事情。他还说他之前的14次每次反应都不一样,但是个清理重置的过程。他说我并没看到很多视觉上的幻象,有可能是因为我并没有放松地接受进入这个仪式、如果试图用理性控制这个过程,中途常睁眼有可能妨碍我进入更深层的幻境。我帮他打扰房间时,发现萨满故意给他留下了半瓶“可口可乐”。他说这个萨满曾多次试图传授他如何当萨满、如何调制这个死藤水饮料。可能是觉得他有潜能,能把这个仪式继续传下去吧。当然是出于对他极大的信任,才给他留了半瓶饮料的。

对于我来说,这是个有意思的经历,虽然并没有达到某些人所说的“改变了他们人生”的大彻大悟觉醒的地步,但也意识到世界上很多事情并不是科学可以解释的,很多看似难以相信的事情,我们也应该试图去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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